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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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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

門開的第一秒,時宇瀟並沒有急著去看裏面的東西,而是下意識回頭和英見畫對視。

他也是懵的,一雙水亮的眼睛眨巴眨巴,看看時宇瀟,又看看保險箱。

此時兩人心裏有著同一個疑問——

為什麽時宇瀟的生日能打開保險箱??

或者說,先前那位英見畫,怎麽會設置自己死對頭的生日當作密碼呢?

時宇瀟嘴角抽搐兩下,拉開門,裏面的東西呈現在二人眼前。

一個透明塑料袋,幾本筆記本,以及一臺相機,還有一些雜散的小物件。

第一眼,時宇瀟就產生出一股難言的熟悉感。他先把塑料袋拿出來,裏面裝著一件普通的白T,但抖落開來以後,他瞬間連呼吸都停滯了!

那件白T上沾著血!

血跡只有三分之一個巴掌大,但位置比較巧,恰好在心口處,而且看形狀,還真有點像顆心型。

不知這是多久之前的血跡,早已變成灰褐色,都發硬了。

疑惑地將T恤遞給英見畫,他又取出那摞筆記本。

翻開看著看著,眉頭擰得越來越緊,表情裏竟能看出逐漸加深的崩潰來。

“宇瀟?”

英見畫湊近他,擔心地將手覆上他的肩頭,“看到什麽了?”

時宇瀟卻置若罔聞,他開始快速翻閱起來,一頁一頁,再拿起第二本,第三本……

英見畫看不清頁面上具體內容,但很明顯每一頁都寫得滿滿當當。他數了數,總共六本。

翻閱完手上這本後,時宇瀟脫力一般,肩膀松垮下去,手裏的本子落到地板上,發出一聲清脆的“篤”。

“……”

英見畫嘴唇動了動,但最終還是抿成一條直線。他一邊觀察時宇瀟的臉色,一邊拿過筆記本看。

“……這是!”

他不可置信地往前翻,發現整本內容,可以說是時宇瀟觀察日記,以一個距離遙遠的視角,關註著對方的一舉一動。

“我太顯眼了,沒辦法,很多時候只能假裝路過,悄悄看你一眼。我好像一只下水道的老鼠,怎麽也見不得光,時宇瀟,你會註意到一只老鼠嗎?”

“今天你來教室找我,還喊了我的名字,我好開心,即使迎面就是一拳。當然我也把你揍得不輕,時宇瀟,其實我真的很討厭你,甚至恨你,你是傻子嗎?為什麽就不能自己看出來我喜歡你?為什麽要和別人在一起?你到底知不知道,身邊有多少人在覬覦你?所以我常常對你感到十分生氣,既然今天你送上門來,不狠狠揍一頓我都對不起自己!你個大傻叉!”

“說實話挺爽的,看你一臉血呲呼啦,當然我也好不到哪去。既然對你的喜歡我沒有勇氣言說,那至少可以名正言順地發洩對你的討厭。仿佛只要能大大方方地表露一丁點對你的真實感情,不管它是什麽,對我而言,都是一種莫大的慰藉。”

英見畫感覺自己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了。

他只知道曾經那些恩怨,任何人都認為他們之間水火不容。

但如今看來……

他把視線投向時宇瀟,那人明顯大受打擊,面色凝重地坐在地上,顯得很頹廢。

緩了一會兒,他又開始翻閱這幾本日記,這一次,他看得很認真。

英見畫也看,兩人誰也沒說話,各看各的。

時間從一行行秀氣整齊的字體間溜走,雖然長相耀眼奪目,但當年的英見畫,字跡溫潤,棱角不算分明,給人感覺十分舒適。

幾乎一兩個小時,兩人都沈浸在這個一見鐘情而難以言說的暗戀故事裏,隨著主人公的心情,一並跌宕起伏著。

一見傾心的來由出現在第三本日記裏,他寫道:“我永遠記得,那是大一剛開學一周,你在學校門口幫賣水果的老奶奶推車。”

“你穿著一件白T,外面罩著格子襯衫,說實話有點土。來不及擦的汗掉到眼睛裏,你擠眼睛的樣子,和你的笑容,特別可愛。”

“其實我也很難理解為什麽這樣就對你一見鐘情了,但誰知道呢,畢竟現在也沒人能證明1+1=2。”

“就好像大家都喜歡我,可是我喜歡你,還不敢告訴你,只敢以好朋友的身份去接近,幸好你沒有察覺,哎,這是好還是不好呢?”

日記的起始時間是兩人關系交惡之前不久,那時的英見畫還多有迷茫,然而只過了兩三個月,有人開始帶著目的接近時宇瀟,他便開啟“黑化”之路。

“你是傻子嗎!什麽人都讓接近?”

“你居然接受他的告白!那我呢?我又算什麽?”

“時宇瀟你個王八蛋!你給我等著!”

……

屋內一片凝重,當從日記本上擡起頭時,兩人都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麽東西拽著。

“我……我真的不知道……真的……”

時宇瀟用泫然欲泣的口吻喃喃道。

“他不是真的怪你,反而是在責怪自己,……”

後面那句“不難過了”,英見畫怎麽也說不出口。

因為時宇瀟不可能不難過,而他自己,在這堆身體的前任主人最隱蔽的心緒面前,突然產生了些身份認知失調,好像又回到了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那會兒。

他不是苦戀時宇瀟兩年的英見畫,但也不再是蔣宏進。

那他到底是誰?

“畫畫……”

時宇瀟的呼喚將他的思緒打斷,可是……

我真的是畫畫嗎?

但此時此刻,安慰眼前的戀人比思考這些更重要。英見畫貼著時宇瀟坐過去,攬住他的肩,溫柔地說:“我在呢,我一直在。”

“我是不是真的很傻?怎麽就一點……一點都沒看出來呢?”

“這怎麽能怪你呢。”英見畫輕輕晃了晃他的身體,“他那麽聰明,想要隱瞞的話,一定藏得非常好,不光是你,其他同學也都沒看出來啊。”

可時宇瀟看上去不確定聽沒聽進去勸,只是將註意力轉向保險箱裏的其他物件。

志願者手環,是校運會時他們一起當志願者得到的,這種小東西他隨手一放就完,但英見畫偷偷收走藏了起來;

三張草稿紙,上面都是他打數學題草稿時飛揚潦草的筆跡,英見畫也帶了回家,還用紅筆標出他的計算錯誤。

還有兩拍立得,一張是時宇瀟單獨一人,正趴在書桌上睡覺;還有一張,是兩人合照,照片上的他們靠得很近,一同對著鏡頭笑得燦爛。

時宇瀟再也沒法往下看,他讓自己背靠書桌,頭往另一邊偏過去,眉頭和嘴唇鎖得一樣緊。

見他這樣,英見畫嘗試著拿起這些小物件瞧一瞧。

大概是共用同一副身體的緣故,在指尖觸到它們時,他能確切地感受到其主人當時的心情。

比如草稿紙,腦子裏出現一句話,“這麽簡單的運算也會錯?小學生吧!”

拍立得,心頭又湧起一縷羞怯與局促,“第一次跟他合照,好緊張……”。

英見畫不是沒看過他先前的照片,他總是那樣張揚,恣意,甚至高傲,笑與不笑,皆是如此。

但只有這張的笑容,是完全不同的感覺——親昵的,柔和的,還很深沈。

兩張照片背面都寫了字,睡覺那張是“20160308,打瞌睡”,合照是“20151015,宇瀟生日”。

其他也都是一些乍看不起眼的零碎物件,但對當時的英見畫來說,它們是能與暗戀之人更靠近些的寶物。

“有想起什麽嗎?”時宇瀟突然問。

他一言不發很久了,表情已然從最開始的震驚,糾結,轉為現在的麻木。

英見畫如實告知觸到每一件東西時的心情和想法,而時宇瀟就這麽眼神放空地默默聽著。

“說完了,就這些。”

聞言,時宇瀟思考片刻,拿起最後一本日記本,直接翻到尾頁。

英見畫把手搭在他的膝頭,手指不由得握緊了些。

讀著讀著,時宇瀟終是克制不住,淚水溢滿眼眶,兩行熱淚簌簌滾落。

他寬闊的肩膀脫力般垂下,手中的日記本掉落在地,發出一聲清脆的“篤”。

此時此刻,任何言語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,英見畫輕輕把日記本放到一邊,再將時宇瀟擁入懷裏。

“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
誰都知道,時宇瀟其實沒犯任何錯,但所有人都能理解這聲道歉。

對不起,沒有及時察覺你的心意。

對不起,沒有及時回應你。

對不起,讓你就這麽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……

那個年少卓群,立志要在學界混出名堂的數學天才,16歲時對人一見傾心,從此心底有了最甜蜜的煩惱。

他不敢提,一分一毫都不敢表露,生怕說出口連朋友都沒法做,只笨拙地以朋友身份繼續呆在對方身邊。

然而那人是個比他還要楞的,居然稀裏糊塗答應了別人的追求。

一向被眾星捧月的他茫然了,自己到底應該怎麽做?

“我怎麽那麽傻……我還怪他,怎麽就沒想到呢……”

英見畫手掌在時宇瀟背上緩慢地拍,雖然他知道,這樣的安慰肯定不足以撫平時宇瀟此刻心中的懊悔和遺憾。

他的餘光瞥到地上的日記本,時宇瀟剛才看哭了的尾頁寫道:

“第六本已經寫完了,我們大三了,時間過得真快。”

“我想,我是時候向你表明心意,到時候不管你是討厭我,嫌棄我,惡心我,罵我,你怎麽對我,我都認。”

“不過說來也巧,你來揍我,還在我衣服胸口的位置畫了顆愛心,哈哈,雖然是用你的血畫的。這是不是說明,其實你並不討厭我呢?”

“18歲啦,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。不管結果如何,‘不遺憾’,就是我送給自己的成年禮物。已經決定了,就這樣吧。”

這是最後一頁的最後一行,而旁邊的空白封底上,18歲少年用大大的字體寫下了六本日記的最後一句話:

“時宇瀟,我喜歡你!”

這兩面都被時宇瀟的淚水浸濕,小部分字跡暈開,模糊了邊緣。

英見畫想到,其實這些日記本裏的許多紙頁上,都有這樣幹透的淚痕,一點一點,皺皺巴巴,如同少年書寫秘密時,那顆被檸檬汁泡過一樣酸澀而委屈的心。

他雖然沒有落淚,但心裏早就下起大雨,為這副身體的前主人。

最後一篇日記的日期,正是車禍前一天。

他明明……都要向自己深深喜歡兩年的意中人告白,不讓遺憾跟著18歲的自己。

可是第二天,校門口那一撞,從此帶給他的意中人,一生難以磨滅的遺憾。

兩人就這麽抱在一起,直到衣襟被時宇瀟的淚水打濕,英見畫突然註意到保險箱裏還有什麽。

他拍拍時宇瀟的背,示意他把最裏面的東西拿出來,是一臺小型相機。

這是平價的普通款式,不過放在保險箱裏,那必然與時宇瀟有關聯。

時宇瀟試著按下開機鍵,沒想到屏幕上居然亮起LOGO。

“這麽多年了,還有電啊。”

他驚訝地喃喃道,然後吸了吸鼻子,開始翻看裏面的文件。

全部都是當年被偷拍的自己,在操場陪伴新生軍訓,給其他社團拍照,打籃球,或者就這麽走在路上,等等等等。

“等一下,往前翻!”

一個日期吸引了英見畫的註意,時宇瀟果斷按下倒回鍵,看到那段他打籃球的視頻右下方,赫然標註著日期:

2016/05/10.

“孟德盛汙蔑你這一天在犯罪現場,宇瀟,這是你的不在場證明!”

他們帶上相機來到警察局,將視頻提交給警方,為時宇瀟洗脫孟德盛往他身上潑的臟水。

“時先生,其實您本來也沒有重大嫌疑,不過有這個證據,確實要好很多。請問這是您從什麽渠道得來的呢?”

“我是他男朋友,當年暗戀他,偷拍的這個,今天才想起來還有這一出,就找出來了。”

英見畫向警察大方解釋,即使邊上還有其他人,也絲毫不避諱。

年輕警官因為辦案,跟他們已經打過好幾回交道,對此並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,只點點頭表示已知曉。

“警官,請問孟德盛還沒找到嗎?那餘東東……”

“目前還沒有,時先生,麻煩您再想想,孟德盛還有沒有其他有可能藏身的地點,或者如今被通緝情況下有可能去找的人。”

時宇瀟擰著眉頭搖搖頭,“很抱歉,我只能想到這些。”

兩人離開警局,天已黑透,回頭望向一排亮起燈的辦公室,均心生敬佩。

“這樣的大案要案,警察想破案的心情一定不亞於咱們。”英見畫說。

聞言,時宇瀟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,拉起英見畫的手,沿著人行道往前走。

英見畫知道,他現在心情不僅低落,還相當覆雜,於是什麽也沒說,靜靜跟在他身側。

另一側,是車水馬龍,川流不息。人車朝著同一方向,有秩序地向前行進,多少故事正在發生,多少情節戛然而止。

“畫畫。”

時宇瀟捏了捏英見畫的手,將他從思緒當中喚了出來。

“嗯?”

“甘南鎮,我指的是,當年那個地方,你印象還有多少?”

“印象?”英見畫不解,他皺著眉頭思考片刻,答:“孟文濤開車載我去的路上,一直就是你看到的那些荒山,野田,沒有什麽特別的。”

時宇瀟身體朝向他,把他兩只手都拉住,目光深沈地凝視著他的眼睛,說:

“甘南鎮那棟別墅,要是我們自己去找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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